第十章 诺娜

齐楚月觉得，现在的自己，好像就是在做一场梦，清醒的梦。

这种感觉很奇怪，就像那梦中梦一般，你明知道自己是在做梦，可偏偏又觉得，自己是醒着的，这梦里的一切，都那么真实。

就连这头不知怎么跑进自己脑子里，名叫“诺娜”的龙，都那样的真实。

她还记得，当时，自己把那柄女神的权杖插进了祭坛顶部的锁孔，然后，一阵柔和的白光，就从祭坛身上散发了出来，让整个大殿都沐浴其中。再然后，那座大理石砌成的祭坛，居然开口说话了。

“盖娅认可的女勇士啊，神之国度的大门即将打开，你，做好进入神国的准备了吗？”

“当然，早就准备好了。”

她毫不犹豫地点头，雀跃的声音里是藏不住的兴奋，以为自己终于开启了这个游戏的终极副本。对于一个游戏爱好者来说，将一款游戏通关，尤其是高评分的通过，不仅是不可抵挡的致命诱惑，更是实力的象征，是无可替代的荣耀。

然而，当她握着权杖，被凭空出现的漩涡吸进这里之后，她才发现了不对。因为她发现，她感觉不到自己躺在拟真舱内的身体了。几乎是下意识地，她就选择了离线，可这个强制离线功能仿佛消失了一般，根本没有任何反应。离线的指令下了不知多少遍，她齐楚月，依然悬浮在这一片黑暗的虚空里，无法从拟真舱中睁眼醒过来。

就如同梦魇，明知是在做梦，可就是无法醒来。

“谢谢你！”

就在她惶恐不安时，她突然听见了一个声音。声音细细的、弱弱的，是个女声。而这个细弱的女声，居然就在她的脑海里。

“不要害怕！齐楚月。”

或许是察觉到了她心中的恐慌，那个声音又轻轻地说。“真的很谢谢你呢！我叫诺娜，我可以叫你楚月么？”

“诺娜？”

“嗯！”自称为诺娜的声音点了点头，而同时，齐楚月也从自己的脑海中，看到了她的样子，一头通体莹白，体型娇小，看起来，很是可爱的恐龙。

“我是龙族的白圣龙！”诺娜微笑着摇了摇她细小的前肢，如同在向齐楚月打招呼。

一头恐龙，出现在了自己的脑海里，而且，还会微笑。齐楚月确定自己看到的是她在微笑，而不是那些白垩纪科普视频中恐龙骇人的呲牙。

“这是哪儿？为什么说谢谢我？还有，你为什么会在我的脑子里？”最初的慌乱过后，齐楚月问出了最令她疑惑的问题。

“唔！”诺娜歪着头，还用小爪子托着腮，一副思索着如何说起的样子。如果不是她那副恐龙的外型，齐楚月还真会把她当成一个正眉眼轻颦的少女。

“这个说起来就很长啦！”歪着头好一会儿，她才细细地叹了口气。然后，她的脑袋又“噌”地立了起来，抬起小爪子向齐楚月招了招手。“楚月，跟我来，我先带你去个地方。”

诺娜引着齐楚月来到了她藏身的地方。

“诺娜，你为什么躲在这里？还有，这不是盖娅的神国么，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？”

在这一片如同静止的陨石带般的废墟中，她们目前所在的这间宫殿虽然同样残破，可相较其它大大小小的残骸，却要完整得多。齐楚月到来之前，诺娜的神识，就一直躲在这里。

“这是个很长的故事啊……”沉默了许久，这只白圣龙才轻轻地开了口，线条柔和的龙脸上，净是缅怀的神色。

从诺娜的回忆里，齐楚月总算对事情有了个大致的了解。

诺娜来自一个叫“塔伊苏”的世界，那个世界生活着很多种族，有人类、有精灵、有兽人……还有她们龙族。相对于其它种族而言，龙族的力量更加的强大，寿命也更长，所以，被盖娅选为了那个世界的秩序守卫者。而大地女神盖娅，则相当于“塔伊苏”所有生命的母亲。

至于盖娅的神国，为何会变成一片废墟，是因为，大地女神盖娅，已经陨落了，陷入了永恒的安眠，也许某一天她会苏醒，但谁也不知道那会是多少万年。见齐楚月还是不太明白的样子，诺娜又给她解释了一下什么是神国。她说，所谓神国，其实就是神明们，用自己的神识，在虚空中开辟出来的次位面。任何一个生灵想要进入其中，都必须得到神明的许可，而且，只有在精神形态下才能进入。所谓精神形态，也就是人类通常所说的灵魂。因为神国依托于神明的意识才能存在，所以，神明一旦陨落，神国也会随之分崩离析。

她说，盖娅已经陨落了几万年了，而陨落的原因，其实和她的意识躲在这里，是同一个，都是因为“深渊位面”的入侵。只是，盖娅陨落那次，深渊生物们的入侵规模更大。因为，那一次，两个位面之间，已经有一大半重叠在了一起。为了不让“塔伊苏”被深渊吞没，盖娅、还有“塔伊苏”其余的众神，不惜自爆神格，强行将两个交错的位面分离。而代价，则是“塔伊苏”的众神集体陨落，陷入永恒的安眠。

虽然，两个位面彻底分开了，可“塔伊苏”世界里，还残存着不少的深渊生物，更还有那些自甘堕落的“深渊追随者”。这些如同齐楚月记忆中“汉奸”一般的家伙，无时不刻不在想着，让他们的主子重新降临“塔伊苏”。

也许是虚空有着看不见的命运转轮，几万年之后，“塔伊苏”的位面屏障，又开始出现了大大小小的位面裂缝。位面裂缝会连通两个彼此相邻的位面，而当初，众神以陨落为代价才分离出去的“

深渊位面”，自然会借此机会，卷土重来。而作为“塔伊苏”守卫者的龙族，自然深渊生物和它们的追随者们，必须除之而后快的目标。

龙族的力量很强大，几乎仅次于神明。可相应的，龙族的繁殖能力也很低下，这是虚空无形之中的平衡。而作为龙族的智者，白圣龙的生育能力，更加的低得发指，每一代，只有一个。简单来说就是，每一头白圣龙的出生，都是以她母亲的生命作为代价，从出生的那天起，她就成了孤儿。

“诺娜好可怜！”齐楚月喃喃地说，大眼睛里泛起了泪花儿。

“没什么的楚月，这是白圣龙的宿命。”诺娜笑了笑，反过来安慰了齐楚月一句，又继续说自己是怎么来到这神国废墟的。

她说，本来自己一直都是待在天空龙城的，时刻处在四位龙族长老的保护之中。可有一天，她突然听说，“塔伊苏”出现了邪恶的骨龙，而且还是好几头。在众神陨落的那次位面大战中，许多埋在龙墓的龙族骨骸，就被“深渊追随者”们盗出，再用秘法炼成了骨龙。所以，她担心这次，又是那些“汉奸”在搞事，在亵渎龙族的安眠之地，于是，在两位长老的保护下，她前去龙墓查看。结果，却中了“深渊追随者”们的埋伏。

敌众我寡，又失了先机，为了保护智力高、战力渣的她突围，两位长老都受了不轻的伤。本来可以逃掉的，可没想到，这群“塔伊苏”的**之中，居然有“猎龙人”。每一位龙族，它的皮毛血肉乃至骨头，对于其他种族，尤其是个体实力相对孱弱的人族来说，都是不可多得的宝物。在贪婪这种原罪的驱使下，专门以猎杀龙族为职业的“猎龙人”就出现了。他们研究龙族的弱点，研究如何将一头强悍的龙置于死地的一切，而且深知以龙族的强大，人数太少，只有送死的份儿，所以，他们每次捕猎，都是集群出动，明确分工，即便是每次都会有人死，可只要能杀死一头龙，就什么都赚回来了。而那天，追杀诺娜她们的猎龙人队伍，足足有七支。

“阿斯诺长老死了，长长的弩枪将他钉在了地上……卡兰德长老也死了，他受了太多的伤，猎龙人抹在武器上的毒液，从伤口侵入了他体内，一直吞噬着他的生命力……最后只剩下我。他们想活捉我，所以我就一直逃，一直逃……就在我再也跑不动的时候，我突然听见有人跟我说话，让我按着她的指引走。虽然我不知道那个声音是谁，可却让我感觉很亲切，很值得信赖。她指引着我来到了“塔伊苏”的生灵们，为了纪念盖娅所建的神殿。”

一口气说到这里，诺娜停了下来，那张秀气的龙脸上，早已是泪流满面。

“对不起诺娜，让你想起了伤心的事。”齐楚月很自责，可有不知该如何安慰，只好一边说着对不起，一边陪诺娜一起掉眼泪。

“没事的楚月，说出来了，心里反而还好受些。”诺娜摇着头，仿佛是为了让齐楚月宽心，还勉强笑了笑，只是，那笑容，比哭还难看。

“后来，我才知道，指引我的人就是盖娅。她从沉睡中醒来了，只是神识还很微弱，没法消灭那些追捕我的人。所以，她让我来到她的神殿遗址，把我的身体藏在了她的神殿里，而意识却通过祭坛，来到了这里。”

“那你留在神殿的身体呢？会不会被那些坏人找到？”齐楚月担心地问，一双大眼睛红彤彤，小脸蛋儿上还满是泪痕。

“放心吧，他们找不到的。盖娅把我的身体藏起来了。”诺娜很笃定的说。“她之所以让我把意识和身体分离，就是不想让堕落者们，通过精神力感知的方式找到我。只是……”说到这儿，诺娜的小脸皱了起来，很是生气的样子。“那些坏蛋，因为找不到我，所以把神殿都砸了，祭坛也被他们砸坏了，所以，我就被困在这里了。”

原来是这样。

齐楚月了然地点了点头，不由得又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。

神明、位面、灵魂……还有诺娜所说的诸如精灵、翼人、兽人、海族……还有那些追杀她的“深渊追随者”、猎龙人……这些，不都是那些西方奇幻流的小说、电影、电视、还有游戏里必备的元素么？没想到，这些原本只存在于人们YY中的东西，竟然被自己碰上了。

这样的世界，真的存在么？如果真的有，还真想去看看呢，那就是真正的穿越了吧？还有同为精神体，为什么她能钻进自己的脑子里呢？

“嘻嘻，楚月，不要吃惊哦，这可是我们白圣龙传承知识的秘技哟。”诺娜的声音变得欢快起来，“其实我更好奇你们那个世界呢。除了人类以外，再没有别的智慧种族。没有魔力、也没有翼人的翅膀，却可以造出那种叫做飞机的东西。还有不需要马拉动，只需要电或者油就可以跑的汽车，还有不用帆的船，还有可以飞到虚空中的飞船，还有……”

齐楚月的脑海中，这头名叫诺娜的小母龙，一边说着从齐楚月记忆中看到的种种物事，一边扳着爪子数指头，最后数到了这个意识网络。她的龙脑袋里，实在是无法明白，为什么那个叫做网络的东西，居然能让人的意识脱离身体后，还可以在其中自有活动。这，不就是相当于一个神国么？

难怪楚月能进入盖娅的神国废墟里，因为，她是从另一个神国过来的啊。

想着，诺娜使劲儿地点了点脑袋，觉得自己找到了个很合理的答案。

“啊啊啊！”一开始还觉得诺娜这样子好可爱，可转瞬齐楚月就反应了过来，紧张地大叫，“诺娜你你你，你能看到我的记忆？啊啊啊！不许看！不许看！你快给我出来！”

“不要，不要，我才不出去。哇，楚月，大魔头秦芊芊是谁哇？为什么你那么怕她？真的是个大魔头吗？很厉害吗？还有还有，爱豆是什么？好不好吃？还有……”

齐楚月泪流满面，这人，不对，这龙难道不知道窥探别人隐私是不道德的么？你看到就看到了，干嘛还要说出来？诺娜你个坏蛋，我不喜欢你了。

“唔……楚月别生气嘛。我……我就是好奇看了一下下，别生气嘛，我不看了好不好？”

诺娜不说还好，一说，齐楚月立刻就捂住了脸，心说，完了，我一想什么她马上就能知道，呜呜呜，没法活了。